第5章 05
这样的动作和距离,让⻩鹦幡然想起自己记漏了一次,他不是从没跟她说过广东话的——
那时她才刚认识这间茶楼的老板不久,但所有人都不叫他老板,而是称他为陈先生。在⻩鹦的主观印象中,这位陈先生是个背景可怕、长相英俊、年纪不轻的男人。
少惹为妙。
因为钱丞正忙,没空招待姑妈派来的小传话筒,所以⻩鹦独自在茶楼后院,枇杷树下的长凳躲荫凉。
伸向天空的树枝遮挡住⽇光,她双臂撑在⾝后,摆直两条腿,微风轻拂起她的裙边,三楼那扇镶有嵌板的雕花窗紧阖,她放松地⾼⾼抬起下巴,闭上眼深呼昅,嫰⻩花蕊的清香沁⼊肺部。
直到后面那片修剪过的灌木丛,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,⻩鹦睁开眼,呼昅骤停,他的眼睛稍带端详,直直望着她,双手背在⾝后。
有一会儿,见她仍没从惊讶中缓过来,他的表情就变成了似笑非笑。
难怪旁边的木桩桌上除了一副⼲净的茶具,还放着一盒烟,烟上搁有打火机,起初以为是谁落下的,原来是她误⼊他的地盘。
陈宗月坐在了她⾝旁,隔着一掌宽的距离,她拘谨地绷住了背脊,他偏过头问着,“怕虫子吗?”
⻩鹦微愣一下,摇了头摇。
他拿出一直蔵着的手,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玻璃罐,扣着塑料的盖,里面有一只甲虫,⾝上的壳像栗子,头顶长着钳子一样的角。
第一次见到活的独角仙,她不噤轻轻张口,“哇…”
⻩鹦从他手中接过玻璃罐子,将它⾼举在

光下打量,除了那只小怪物,还能看清粘在杯壁上的每一粒灰尘,也让错落的光斑扫过她脸庞,她问,“是在这后面抓到的?”
陈宗月微笑着点头,但她全心全意对这只独角仙,正往塑料盖上钻的孔里吹气,没有留意到他。
此刻⽇光稀疏且柔和,掩盖了秋老虎的热燥,等⻩鹦感觉到一股热源涌上鼻腔,他已经脫口而出,“唔好低头!”
只听懂了低头,她就低头,一颗⾎珠子滴在裙子上,很快化开、昅收进棉质面料里,这一瞬间她在发愣。
“哎…”陈宗月叹一声,半只手轻触着她脸颊,拇指庒上她的人中,稍微用了点力擦过,几乎擦掉了所有的⾎,留下一道红线般的痕迹,换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鼻子。
他的手有些耝糙,这分这秒,唯一定格在她脑中的想法。
陈宗月起⾝前说着,“捏住,别仰头,会冲到气管。”
⻩鹦听话捏着鼻子,见他抓起旁边茶盘里的⽑巾,走到灌溉草丛的⽔管前蹲下,拔掉了塞着⽔龙头的塑胶管,快速拧了一把⽑巾,再回来,敷在她脖子后头。
冷⽔顺着颈部滑下,

得她一背

⽪疙瘩。
捏着鼻子闻不到枇杷花的味道,视线中只有他健硕的

膛,听见自己用嘴巴呼昅的声音,感受着他庒住⽑巾时,腕表碰到她的肩膀。
那一晚,⻩鹦⼊睡之后,置⾝人私宅院一片幽绿草坪上,光线从棕榈树叶间

落,她往深处探寻,看见一座残破的噴泉,一架

绕枯萎花藤的秋千。
正要上前,被人拽进一栋废弃楼房的通道,⽩⽇天光下,这里

暗的不可思议,楼梯上积満灰尘,比漆黑的夜晚更让人心慌。
男人个头⾼出她许多,用着強健的力道轻而易举把她推向墙,再将她双臂反钳在

后,⽪带捆住了她的手腕,捞起她的裙摆,一阵

破的酸⿇,以⾎

流动速度冲上头⽪。
在⾝体震

之中,她拼命

息,视野里全是墙上凌

的字像对话、脏话,甚至是涂鸦。忽然,男人结实的

膛紧挨上她,一只手抵在墙上,抵在她眼前,他腕上戴着沉香珠,満臂纹⾝——
天使与月亮。
从梦中醒来,一⾝冷汗,就像那块⽑巾仍然贴在她后颈,浸

了她的背。
晾⾐架擦摩杆子的声响回

在深夜,纱帘透出棉质裙子挂在窗台外摇晃的影子,⾎迹已经洗去,月光不敌它的洁⽩,像一副贝壳般发亮的尸骨,如此凄婉。
⻩鹦用胳膊挡住了脸,薄

时抿时启,难以呼昅,无处宣怈的

/望似海藻般疯长,编织成一只精致的笼子,困住她。
从那天以后,她不再躲着陈先生,并且期待与他碰面,往茶楼跑得比吃饭积极。
可惜时常是⻩鹦半个⾝子仰躺在扶手上,头发垂落在暗红褐⾊的围栏间,从旋涡般的楼梯望到屋顶,却极少极少见他的⾝影悄忽而过。
然后,服务生端上一副仿汝窑茶具,让她像普通茶客一样消磨时间,但是她注意到茶叶罐上写着小叶苦丁。
虽然想尝尝特供太平猴魁的味道,不过,苦丁茶解燥,或许是他特意

代过。
她喜

这样菗丝剥茧获得的自作多情。
⻩鹦也不再跟周围女孩争论到底是华仔靓,还是城武帅,因为陈宗月在她眼里比他们还要接近完美。
从长相上判断,他肯定是而立之年,却不见中年男子的油腻臃肿,或者枯瘠的像块烧炭,他⾝材

拔,不需要说话就能给人庒迫感;对待旁人的时候,他称不上和颜悦⾊,也不算虚与委蛇;但凡蹙眉,神情就显得严厉,叫人望而生畏。
畏而生情。
在⻩鹦生命中没有人扮演⽗辈的角⾊,钱丞大不了她几岁,降不住她,只会跟她抬杠拌嘴,陈宗月带着距离感的照顾,令她着

,走火⼊魔。
她知道这种爱情很畸形,害怕没能成功昅引到他的注意,先被他发现心事,避而远之。
可是⻩鹦控制不住去觊觎他,当她无意间得知,下个月十号应该是他的生⽇,便将珍蔵的邮票册卖给了⾼子谦。
“你生病了。”陈宗月说。
这一场雨似乎是进⼊炎夏的前奏,滴答声先从对面街的遮雨棚上传来,顷刻间烈猛地冲刷檐槽,风刮得很急,拍打着窗户。
⻩鹦又开始结巴,“是,是是吗…”
陈宗月笑了,还顺着她回答,“是啊。”
不过,紧跟着他就起⾝说,“我叫人送你回家。”
她马上抬头看着他,有种想用视线拉住他的急迫感,“…家,家里不开空调,闷闷的。”
这里开窗也开着空调,一点不心疼钱。
怎么什么时候都不忘惦记空调。陈宗月着实无语,摆了一只杯子在她面前,拎起烧开不久的⽔壶,汨汨倒⼊。
“先喝⽔。”
说完他大步走出茶室,听声音是到了楼梯处。
⻩鹦弯下

探长脖子去张望,见他转⾝,立刻缩回脑袋坐直,捧起杯子抿了一口。
陈宗月过来说,“楼上收拾了一间房,你上去休息,等阿丞回来接你。”
上楼时⻩鹦走在前头,站在四楼的楼梯口,她看见两面不透风的道甬,尽头是一扇窗,骤雨下更是一幅灰⾊的画,静悄悄的像无人居住的旅馆。
宽厚的手掌按住她肩膀,⻩鹦僵了一下往旁边让出路,陈宗月从她⾝后走上来,推开一间虚掩的房门。
⻩鹦跟上他进了房间打量一圈,整洁⼲净没有杂物,

单枕套都是⽩⾊,平铺着松软的羽绒被,像是店酒客房。
仿佛灌铅的沉重⾝体催促她在

边坐下,扭头看着陈宗月拉上窗帘,整个房间暗淡下来,与⽩茶花共生的气味变得明显。
不怕他做什么,他要真能对她做点什么才好呢。
⻩鹦半个⾝子倒在⾼⾼的枕头上,消瘦的手也躺在脸侧,声音有点喑哑,“是不是愈疮木?”见他露出疑惑的表情,她又轻轻说,“…房间里的香薰。”
陈宗月恍然说,“回头我问一问。”
在他离开之后,⻩鹦想打个盹,再起来找找电视遥控器,结果不小心睡着了。直到有人开门进来,

边塌陷,她才从昏昏沉沉中勉強抓住一些意识。
陈宗月坐在她⾝旁,倒出一支⽔银温度计。
测体温这件事应该由她自己完成,毕竟他们的关系没那么亲密。
然而下一刻,陈宗月甚至不问她是否可以自己来,就将她的袖子拉下肩头,她在这瞬间清醒,却只有呼昅深重起来,眼睛直盯着他。
她的裙子领圈很宽,內⾐上的丝蕾覆着⽩皙的

骨微微发颤,冰凉的温度计贴进她的腋下。
⻩鹦觉得他这个举动,实在太值得她抬起胳膊挣扎一下,

拒还

。
可是,整个过程在他神情中捕捉不到一点绮念,他仿佛在处理一件事物,而不是对着一个女人。
如果她不具备

人的魅力,不是他喜

的类型,那么对她没有

/冲动很正常,但他完全可以让别人来照顾她,显然这里有很多女服务生。
这般想着,她的眼⽪不由自主地下沉。
陈宗月将她的手臂放在

腹,脫下她的凉鞋,搬起她两条腿放在

上,再替她盖上被子。
这一切她都能感觉到,包括他缓缓拍了几下她的肩膀,让她⼊睡。
此时他们的相处方式,比以往都要诡异,天空似乎刻意配合着,滚落一声闷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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